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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(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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杞王府,書房內,杞王宇文亮正與世子宇文明交談,而世孫宇文理,正和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家夥嬉鬧,雖然宇文理年紀比對方大了許多,但若按輩分,得喊對方為“叔叔”。

宇文亮的原配去世多年,之後一直未續弦,如今侍妾為他生下一子,若能平安長大,便能了卻宇文亮的一個心願。

他要把這個小兒子,過繼給已故的堂兄宇文胄,使其繼承邵國公的爵位,延續邵惠公宇文顥一脈的香火,這可是主枝,盡量不要斷。

大象二年的那一場大屠殺,宇文宗室血流成河,隨即人丁雕零,成年人就只剩下宇文亮、宇文明父子,還有宇文亮的“堂侄”宇文溫共三個。

昔日有超過五十名成員的大家族,在那場浩劫之中差點就被人斬草除根,如今宇文亮每當在宗廟裏,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牌位,就不由得悲從心來。

往事已矣,這十年時間,宇文家渡過了兩次劫難,如今正是重新振作的時候,宇文亮自己在努力的同時,也對兒子們寄予厚望,而還沒到二十歲的宇文理,現在也得承擔起責任來。

宇文亮見著時候差不多,讓奶娘把小兒子抱走,書房裏就剩下祖孫三人,開始議論一些事情。

宇文明率軍收覆鄴城,前不久班師回朝,得天子派重臣到潼關迎接,場面十分盛大,由此,宇文明憑借大功,使得聲望大漲,宇文亮對此很滿意。

收覆鄴城的功勞,是宇文亮一開始就“內定”給長子的,他的一子一“侄”,都要憑借赫赫戰功,在朝廷裏身居要職,只有這樣,才能服眾。

而最能服眾的功勞就是戰功,宇文亮要讓滿朝文武百官們看看,宇文家的男兒,依舊是好樣的。

如果有誰敢造反,首先得掂量掂量能否打得贏朝廷大軍。

當然,宇文亮最滿意的是已經出繼的次子宇文溫,多虧了宇文溫的驍勇善戰,朝廷才能在短短兩年內擊敗尉遲氏,重整河山。

如今宇文溫憑借赫赫戰功進位豳王,坐鎮河南,身兼數職,宛若“河南王”,朝中上下,誰也無法吹毛求疵,宇文亮對此很滿意。

雖然按照宗法,宇文溫是宇文亮的侄子,但宇文亮依舊為有這樣的“侄子”而自豪。

然而,“侄子”一如既往地的“是非多”,在亳州,和總管長史衛玄、亳州司會元巖、河南道巡察副使樂運、河南道織造副使顏之儀這四位成日裏吵,鬧得長安這邊都知道了。

宇文亮對此覺得有些無奈,但也松了口氣,因為烈馬被套上了籠頭,就不會輕易亂跑,弄出大事來。

衛玄等四人,是風評頗佳的正直之士,敢諫言,有風骨,宇文亮特地安排這四位在亳州“盯著”宇文溫,就是怕宇文溫亂來,以至於授人以柄。

而宇文溫如今和這四位成日裏吵,別人卻說不得什麽。

因為這都是就事論事,宇文亮知道宇文溫雖然有時行事確實出格些,但總歸是能夠靠“講道理”說服的人,如果錯了就是錯了,馬上改。

所以衛玄等人雖然經常和宇文溫意見相左,卻能夠“鬥而不破”,迄今未見一紙彈劾抵達長安。

而面對經常挑毛病的王府長史李綱,宇文溫也同樣“講道理”,對方所指過失若是對的,馬上就改。

對此,宇文亮不忘讓孫子多和“堂叔”學:“你看看你叔叔,做錯事後,被長史當著佐官的面勸諫,都誠心誠意的道歉、改過,沒有絲毫怨言,到了益州後,你也要如此。”

宇文理點頭稱是,心裏對於二叔是真的佩服,李長史的“威力”他是見過的,總覺得以二叔的能力居然會時不時輸給李長史,真是有些難以置信。

宇文理身為宗室,即將出任益州總管,安撫蜀地,但他年紀太輕,無法獨立撐起如此重任,所以需要依靠長史來處理事務。

宇文亮希望孫子能夠像其“堂叔”宇文溫那樣從諫如流、知錯能改,才能他徹底放心讓宇文理在益州為官。

畢竟為了讓宇文理出鎮益州,可是費了一番功夫,所以不希望孫子在任上出太大的紕漏。

宇文亮要讓孫子歷練歷練,積攢聲望,為日後入中樞擔任要職提前做準備,至於太年輕的問題,實際上不是問題,因為當年出鎮蜀地的宇文憲,也不過十六七歲。

益州富庶,朝廷必然以重臣或者宗室坐鎮,但益州和並州不同,不需要面對強敵突厥,所以宇文亮覺得宇文理在益州總管任上可以將精力放在民政,很容易做出政績,對於積攢聲望是很有利的。

宇文亮為了培養孫子,作了一番布置,但這是長期規劃,對於他來說,掌握權力,不讓大權旁落才是最緊要的。

十年前出了個楊堅,宇文家差點被殺絕,兩年前尉遲惇忽然發難,宇文家的局勢同樣危急,宇文亮可不想再來第三次,到時候一不留神,可真就要完了。

這就是現實,權力不能拱手讓人,否則就等於把刀把子遞給別人,屆時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,完全看他人心情而定。

宇文亮不相信那些權貴、世家門閥,不相信這些人忠於宇文氏。

宇文氏經營關中數十年,那麽多女婿、親家,結果在大象二年出事時,這些親家一個個袖手旁觀,甚至還助紂為虐,所以宇文亮不會相信這些權貴的忠心。

他若是放權,誰能保證掌權的人會不會是第二個楊堅?

而若是歸政於天子,他和兒子、孫子的性命,同樣系於天子一念之間。

若天子是武帝那樣的明君,倒也沒什麽,大不了做個清貴藩王,可萬一天子是宣帝那種昏蛋,他一家就要完了。

這不是宇文亮找借口,而是有前車之鑒。

他可記得清清楚楚,十年前,侄子(次子)宇文溫新婚不久,當時的天子宇文赟就意圖對宇文溫之婦尉遲熾繁不軌,若是對方得手,自己一家絕沒有好下場。

所以,宇文亮絕不會把自己一家的性命,系於他人之手,權力既然握在手中,就不會再讓出去。

他和世子宇文明坐鎮中樞,牢牢控制朝廷大權,以防哪天宮裏出了意外,又冒出個奸臣篡權,借著偽造的遺詔“都督中外諸軍事”。

宇文亮和宇文明“在內”,而宇文溫則“在外”,坐鎮河南以為強援,經營河南、護住山南荊襄的同時,監視河北。

至於孫子宇文理,先去益州歷練,歷練出來了,再委以重任。

這就是宇文亮近期的安排,如今特地讓宇文理知道,就是讓對方心裏有數,不要為外界風言風語所影響。

“樹欲靜而風不止,祖父無論放勸不交權,都會有人議論紛紛,這一點,你一定要謹記在心,不要傻乎乎的被人言語迷惑,自己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!”

“祖父教導,孫兒明白。”

宇文理點頭稱是,見著父親示意他退下,起身行禮後離開。

有的話題,年輕的宇文理還是不宜知道太多,此時書房裏剩下宇文亮、宇文明兩人,這些話題就可以說了,宇文明開始說新的話題:

“父親,皇後人選,定了嗎?”

“還沒呢。”宇文亮思索著,“天子還沒決定,大概是在權衡。”

宇文明聞言笑了笑:“無論是京兆韋氏,還是河東裴氏,亦或是哪家權貴之女,誰當皇後,其實都沒有用。”

宇文亮隨後說:“但不可掉以輕心。”

“是,那麽接下來?”

“二郎在河南,局面已經打開了,你也要抓緊時間布置。”

“是。”

事到如今,無需自欺欺人,宇文亮知道自己父子實際上已經勢成騎虎,百餘年來不斷發生的事情說明,天子和權臣,已經不可能共存,一山不能容二虎。

他即便想全身而退,可別人不會放過他,正所謂“樹欲靜而風不止”。

多少等著立大功的官員,正要以“揭發杞王謀逆”的功勞獲得天子青睞,平步青雲。

而他沒了權力,天子哪天起意要殺他,不過一句話的事情。

就像宣帝當年殺齊王宇文憲那樣,甚至連像樣的證據都不需要有,即便宇文憲一直都很低調,但宣帝不放心,所以還是殺了好。

如今,宇文亮已下定決心,該做的事情不能猶豫。

當年叔叔的結局,絕不能在自己身上重演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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